作者: mansiID (你今天免洗了嗎?) 看板: Gossip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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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淚是沒用的 蘇麗文


朱木炎拿著小旗子和台灣啦啦隊坐在北京跆拳道比賽場的觀眾
席上,前一天他拿到銅牌,雖然不滿意,但長期積聚的壓力都
釋放了,他是為接下來的蘇麗文奪銅賽加油的。朱木炎悄悄地
對我說:「蘇麗文十字韌帶撕裂了,那非常痛,剛剛我們在休
息室問她還要不要打,她說要,這是她最後一場奧運了,我們
只能尊重她,否則她會遺憾一輩子。」

童年諾言 不曾忘

他望著賽台說自己也說蘇麗文:「能站在這個臺上,很光榮,
也真的很難。」從國小三年級練跆拳開始,到二十七歲走進奧
運比賽會場,蘇麗文這條路走得太坎坷,她絕不會罷休的。果
然,沒多久,就見她吃力地拐著左腿慢慢走進會場。

賽後兩天,蘇麗文坐在輪椅上,回到比賽場看認識的國外選手
朋友比賽,她用沙啞的聲音笑說:「我學跆拳的第一天,就以
奧運為目標,因為我爸爸那時問我,我們拿奧運金牌好不好?
我說好啊!也許這只是他不經意的一句話,他可能也忘了,可
是我一直記得。」

從那時起,她剪掉長髮,沒再留長過。在台北泰山的家中,母
親蘇陳連琴看著她童年的照片說:「阿文也很愛美,長髮的時
候,每天會把頭髮用水抹得很平,要我幫她綁頭髮。」沒想到
練跆拳後,蘇麗文變了樣,有一次攝影師叫蘇麗文擺一個「最
美」的姿勢,她卻擺出跆拳道的抬腿。

練跆拳常受傷,父親蘇文清說:「我載她四處找跌打師父,醫
生說骨頭的傷要休養一、兩年,可是傷還沒完全好,阿文又去
打了。」媽媽捨不得蘇麗文受傷,反對她練跆拳,國中安排她
讀升學班,怎知她又被壘球教練相中,當了壘球隊長,轉念體
育班。

國中畢業,蘇麗文又偷偷考台北體專,重練跆拳,直到放榜,
家人才知道。爸爸開出條件,蘇麗文可以走體育,但書也要讀
好,哥哥則說:「蘇麗文小時候功課超爛,都倒數幾名,她看
到字就想睡。」她為了履行承諾,逼自己一路從台北體專唸到
中正大學運動休閒教育研究所,為了兼顧練拳與唸書,有段時
間她每天只睡兩、三小時。

忍受折磨 靠苦練

比賽開始,蘇麗文側身,左大腿舉著無力的小腿往對手虛晃,
朱木炎說:「她的左腿根本不能出力,一踢出去,小腿就收不
回來。」沒想到過一會,蘇麗文卻使勁把左腿甩到對方頭上。
蘇麗文噴張著雙眼,牙齒用力咬著牙套,她除了要用盡全身力
量繃緊肌肉支撐自己,還要忍受韌帶撕裂與腳指骨折的痛楚,
曾受過同樣傷的人形容:「那種痛無法形容,只能說比刀割還
痛。」

終於,蘇麗文右腿一軟,跌在地上,雙手緊撫著左膝,全場一
聲驚呼,朱木炎卻平靜且極有把握地說:「她會站起來。」

此時台北泰山的家中,蘇媽媽看著電視轉播不停哭泣。「她
到北京前最後一次回家,離家時我才發現她走路一拐一拐的,
我問,『妳傷成這樣,還能比嗎?』她只要我們放心。我這才
想到,家裡這麼多獎牌,她是不是都受盡折磨、忍受痛苦才拿
到,我好心痛,多希望我當初能阻止她。」

蘇媽媽對女兒的期望是:好好念書、工作、嫁個好歸宿,但
蘇麗文一心想拿奧運金牌,為了不讓家人反對她練跆拳,比賽
不讓家人看,受傷也不說,拿了獎牌才回家炫耀。住隔壁的姑
姑說:「阿文會自己開車後,就自己去看醫生,我有時看到她
,問她去哪裡?她都小聲說:『去長庚啦。』」

很少人知道,蘇麗文戰鬥的那雙腳,其實是扁平足,甚至還
有地中海型貧血。哥哥說:「扁平足不能站太久,反應也比較
慢﹔地中海型貧血是我們家三個小孩都有,很容易累,所以她
光是能練跆拳,就已經很神奇。」

時運不濟 靠樂觀

曾經蘇麗文讓家人頭痛的執著,如今都成了件件傳奇,全家又
七嘴八舌回憶起蘇麗文國中時如何訓練體能:「她每天腰跟腳
上綁一大串鉛塊,對面那座山,來回跑好幾趟。每次一練回來
,運動服可以擠出一堆汗。」

無論如何苦練,蘇麗文的成績卻不亮眼,一九九九年她就入選
國手,隔年奧運國手選拔,眼睛遭陳怡安踢傷與奧運絕緣;四
年後體委會徵召紀淑如,她又沒機會,隔年的世錦賽原應摘金
,卻因裁判不公只拿銀牌。直到二○○六年杜哈亞運,她以骨
折的代價換來中華隊唯一一面金牌。蘇媽媽說:「二○○四年
沒拿到奧運國手,國際比賽的成績也不好,她心情不好,就去
租一堆漫畫回來看,也不說話。」

讀勵志書 撐下去

到了這個不能回頭又不甘放棄的地步,只剩光明樂觀的態度支
撐自己度過低潮,蘇麗文說:「有一段時間,我不太被看好,
但我也不喜歡出風頭,就躲起來默默的練。有時練到快吸不到
氣、跑步跑到吐,眼淚擦一擦繼續練,要不然就看勵志書或偉
人傳記鼓勵自己。」她黑白分明的大眼,灌注了靦腆而積極的
笑意,完全不見比賽時她從地上爬起,衝到裁判與教練中間,
激動地緊握雙拳表示自己還能打的剛毅霸氣。

當時賽場內大部分的人都無言且感動地看著這一幕,大家只想
到:「這女孩真想死在臺上嗎?」接著蘇麗文又一次次地痛苦
倒地,又一再爬起,我前面三個觀眾早已淚流滿面,身後的老
外說:「She is Rocky!」右前方觀眾席,許多人以不可思議
又不捨地看著這場近乎殉道的殘酷纏鬥,連裁判都不忍因她不
斷跌倒而判警告。然而,她敗了,失望地蜷曲在地上,觀眾卻
起立鼓掌向她致敬。

蘇麗文回憶說:「我在比賽中很專心,聽不到其他聲音,可是
跌倒時很明顯聽到大家的加油,所以我就一直想等一下站起來
要怎麼踢對方。」她笑嘻嘻地說:「大家的加油很有用,原本
十秒鐘才站得起來,聽到加油就變五秒。」

為人慷慨 自己窮

她的韓國裔教練李東玩說:「比賽時,我不敢看,我也希望她
不要打,可是這次比賽她準備很久,每一個動作都很努力練習
,腳踝、骨頭受傷,也不休息。她不只訓練認真,對學校、跟
朋友、對我,都很認真。有時我休假,回宿舍就會看到門口有
一袋食物。」

她對親友十分慷慨,學弟妹都叫她「蘇董」。有一次朋友跟她
借錢,她叫朋友直接去房間拿提款卡,還說了密碼,結果那個
人又偷領了好幾次。甚至有一年,她比賽得獎,學校要頒她六
萬元獎金,她卻要學校轉撥給需要幫忙的學生。其實她的經濟
狀況不好,為了讓減輕家庭負擔,念台北體院時,去餐廳端盤
子,到了研究所,很久沒回家,姊姊猜她沒錢,打電話問她有
沒有錢吃飯,她才說不太夠。

蘇家沒有冷氣,狹窄的客廳裡,兩台舊型鐵製風扇轟隆隆地縴
捲三十度的熱風。她的父親蘇文清坐在舊長凳上,早年他因家
貧選擇唸軍校,退役後在泰山經營文具行。他一生清苦,為了
養三個小孩,文具行還兼印喜帖、名片、刻印章…,太太還做
家庭代工,這些蘇麗文都看在眼裡,也許父親自責沒能力讓家
人過好日子,但在她眼中,父親辛勤地維持家計,「他是個勇
敢的嚴父,身為他的女兒,我一直向他學習。」

頂著剛結束化療不久的疏短白髮,蘇文清啞著嗓子說,他原本
打算等奧運結束,才告訴女兒自己罹癌的消息,結果今年三月
底,蘇麗文結束韓國集訓返台,他開車去接機,微熱的初春,
他卻戴著毛帽,蘇麗文覺得不對勁,一手掀開毛帽。

父親罹癌 拚約定

「我只好跟她說:『阿文,爸爸不要再騙妳了。妳要哭就大聲
哭,可是哭完要堅強。』」蘇文清喝了一口水,鼻咽癌三期的
化療使他無法分泌唾液,聲音又乾又虛,精神卻很好,繼續挺
著身子說:「我們在車上約好,她拚奧運,我拚健康。阿文住
左營,每次打電話回來,說她很拚,問我有沒有拚。」他笑了
,指著自己的頭、鼻,驕傲說著:「最後一次檢查,癌細胞都
殺光了。」

我對蘇麗文轉述父親的話,她的臉有些抽動,似乎快要落淚,
但她鼻子一吸,又露出笑容說:「我在選手村有看一篇家人的
報導,就不敢再看下去了,我在外人眼中很堅強,不輕易掉淚
的,因為眼淚對我是沒有用的。」

她又說:「外在的傷對我不是問題,內在的傷不容易好,那就
是沒有履行跟爸爸的承諾。他很努力做到,我卻食言了,真的
很對不起他。這個結局,雖然不完美,但我還是該退休了,過
去我一直追求夢想,現在該把照顧家庭的責任扛下來。之後不
管在哪裡工作,都要把父母接來一起生活…」她回過頭,看著
我,微笑中帶著愧疚:「如果他們不嫌棄我的話…」。

後記

無論大家如何欽佩蘇麗文,她卻始終對無法奪牌滿懷歉意。李
東玩說,賽後揹她出場時,她在背上一直哭,也不斷向他道歉
,又說她對不起家人、對不起國家,一直到採訪時,她最常說
的,還是:「對不起」。



大家都說她個性像男孩子又神經大條,其實她的心思比誰都細
、情感比誰都豐富,也因此,承擔的比誰都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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